企业数字化本质:技术与组织互构

导语:本文认为工业革命以来技术变革与企业组织管理相互融合数字技术与企业组织管理在三个层次上互构才是企业数字化的本质

近年来,数字化变革、数字化转型发展迅猛,学界对企业数字化本质众说纷纭,没有形成共识。本文认为,工业革命以来,技术变革与企业组织管理相互融合,数字技术与企业组织管理在三个层次上互构,才是企业数字化的本质。


工业革命与现代科学管理


以流水线生产为标志的工业革命,带来了生产方式和企业组织管理方式的革命性变革。大机器工业生产技术以标准化、简单化、专业化操作,系统性、稳定性、连续性节奏安排,替代传统的个人性质手工技艺和随意性强的手工作坊式生产方式,不仅大幅度提高了生产效率,而且对手工业时代的企业组织管理方式提出了空前挑战,要求效率导向、标准化、规范化、科学理性的组织管理方式与之相适应。


工业革命背后有其内在规律——技术逻辑。近百年企业管理的历史演进表明,工业革命给企业组织管理带来的变革不仅是工艺流程、操作方法、生产方式、生产组织形式的变化,而且要求从业务管理、职能管理,直到企业管理整体,实现全方位、彻底的科学化和理性化。这是一场从建立在手工业基础上的传统管理、经验管理,到现代科学管理体系、企业组织管理根本规则和逻辑的变革。管理变革也伴随着观念变革,上升到认知和价值观念层次。工业革命改变了人们的观念和价值标准,从当代社会的认知和价值系统看,注重事实、规范和标准、效率、理性导向、简洁、机械审美等,早已染上浓厚的大机器工业技术色彩。


工业革命进程中,同时发生的是企业组织在利润和成长目标导向下,对技术的大规模采纳和应用。以流水线、大批量生产为标志的工业化技术成为近代企业降低成本、扩大规模、获取利润、迅速成长的利器。企业也在变革自身的生产组织方式,变革管理体制以适应新技术,创造新技术充分发挥作用的条件。一系列现代科学管理的方式方法、体制机制被开发出来,现代科学管理体系应运而生。


工业化技术与现代科学管理交互发展演变的历史表明,技术和企业组织管理之间,是一种相互制约、交互作用、交互改变、相融相生关系,是技术与组织管理的互构。


数字技术与组织管理互构


虽然技术与组织都是人类开发出来实现目标的手段,但无论是技术系统还是组织管理体系,一经发展成型,便各自有了相对的系统性和遵循的内在逻辑。当一种类型的技术系统与企业组织管理体系的内在规则和逻辑一致或接近时,两者结合相对容易;不一致甚至有冲突时,就需要相互调适和变革。技术和组织管理相互调整、趋于一致的过程,就是技术与组织互构。


技术与组织互构是新技术在企业管理中应用过程的一体两面。一面是新技术进入企业组织,作用于企业组织管理,带来效用的同时改变组织管理;另一面是企业根据自身的需要引入技术,调整企业组织的结构和功能安排,以便使技术服务于企业组织管理的目标。


当新技术进入企业组织,与业务、职能、组织管理体系相遇,开始产生作用时;当企业组织引入某种新技术,开始将其纳入生产运营和组织管理的功能结构时,互构便发生了。近年来,数字技术应用空间和场景日益拓展。从中国企业联合会、中国信息通信研究院4年来联合发布的《中国智慧企业发展报告》(2019—2022年)来看,企业的数字化实践已经展现出多种应用场景。数字技术结合企业传统生产制造技术,应用于生产制造系统,重在提高效率的数字化应用占比最高,这成为企业数字化应用最集中的领域。致力于上下游供应链和客户服务、业务协同、商业模式创新的数字技术开发类型,在贴近消费市场、商业、服务业特征突出的行业中,应用较为多见。部分企业的数字化实践表明,在第一步的部分功能数字化应用实现后,很多企业开始尝试增强企业组织内部业务、职能间协同能力的协同性数字化实践。一些公共服务性强、担负较重要社会职能,如水、电、气等行业的国有企业,倾向于首选提升和强化企业资源管控能力和组织控制能力的数字化系统,等等。


显然,上述每种类型应用的数字化系统,都是功能性的数字技术系统,或致力于企业原有的生产制造技术体系数字化,或以上下游市场商情信息网络构建和数据价值的发掘为特征。以实现业务和职能协同为特色的数字化系统,大多在原有业务信息系统、职能信息系统基础上集成或再开发。这些数字技术系统从一开始,便是带着技术的规定性和逻辑进入组织的,都会对企业的业务操作、工艺流程、部门设置乃至管理方式提出一定要求。数字技术的技术特性、经济效应、社会效应伴随而至,作用于企业的组织管理。


同样,企业组织从来都是在目标支配下,以自身的资源能力配置、功能结构安排选择、引进、采纳新技术。企业组织管理体系具有刚性,在数字化之前也有以往已经成型的目标导向、业务运作和组织管理的规则和逻辑。数字化实践中,如果引进和采纳的数字技术系统的功能和规定性,与企业组织管理的规则和逻辑相一致,数字化变革相对容易,成效显著;如果两者之间存在张力甚至冲突,数字化变革就会碰到障碍。数字化变革的成败得失,根本上说,是数字技术与企业组织管理在互构环节上的问题。


与其他历史性变革一样,互构分不同层次,需要逻辑一致性。生产制造工艺、业务组织管理层次互构,发展到一定深度,必然涉及深层次组织管理体制、技术内在逻辑与企业组织管理内在逻辑间的关系。


互构包含三个层次


技术与企业组织管理互构包含三个层次:功能层、内在逻辑层和观念层,如图1所示。


技术与组织互构的三个层次


数字技术系统引入后,不论是数字技术系统本身的调适、再设计、完善,还是企业组织业务、结构、职能、管控体系等变革,都是技术与企业组织双向制约、影响、互融、互构过程。功能层的有效结合,内在逻辑层的调适和趋同,直至观念层的改变,都会相继发生。


1.功能层


数字技术与企业组织管理互构,首先发生在功能层。功能层主要指企业生产制造(服务)、技术性业务活动的方式方法、工艺流程及其管理。功能层主要是数字技术系统的功能和业务特征、战略目标导向下资源能力配置之间的结合。


一方面是引入数字技术后技术系统的功能。如前所述,有些数字技术系统主要用于提高生产制造(服务)的效率效能;相当部分企业的数字技术系统主要用于提升企业与上下游供应链和客户之间的内外业务协同、同步联动能力;有些数字技术系统主要用于打通不同业务、不同职能之间的分隔,强化内部协同能力。数字技术系统,不管是外源性还是自主开发,都是带着特定功能进入企业的。


另一方面是企业业务特征、战略目标导向下的资源能力配置。不同企业由于性质和所在行业不同,面对的体制性规则约束和市场规则约束不同,形成了不同战略目标导向和资源配置。贴近消费市场、更多受市场规则约束的民营企业关心效率和市场竞争力,倾向于选择提高效率、增强市场竞争能力的数字技术应用;受体制约束、具有“护城河”优势行业的国有企业要承担较多的行政、社会职能,有助于实现企业组织有效管控的数字技术系统会被优先关注。


功能层次的互构,首先是数字技术系统带来的标准、规范、工艺、流程等业务安排与企业业务管理的分工协作安排。如果企业在数字化初期选择或开发的数字技术系统,与企业业务管理的分工协作安排、机构和部门的功能设置相一致,就能成功实现第一步的数字化变革。否则,可能会碰到诸多问题。功能层互构需要解决的问题,大多是技术体系落地、业务组织方式重整、分工协作安排调整、商业机会发掘,以及业务战略调整、组织管理方式的适应性变革等。主要涉及如何科学有效组织,以及高效管理业务和经营活动,具有突出的技术性、业务性、操作性特点。现阶段许多成功的数字化转型案例,都是功能层面的数字化转型


例如,山东魏桥纺织股份有限公司的数字化建设,在原有纺纱生产体系基础上,通过数据采集,融合计算技术整合生产链中的数据孤岛,打通设备控制、数采、MESERP之间的数据关联,实现数据一对一或一对多互联,从智能排单、质量在线管控、智能人员调度,到成本动态管控为一体的全维度智能管理,以及基于数据流的全流程智能化管理。


2.内在逻辑层


就数字技术而言,物理、化学、生物、数学等自然科学原理,生产制造的科学规律和技术体系的系统性原理,简称为技术系统内在逻辑。就企业组织管理体系来讲,所有企业组织都是适应内外环境,为了实现共同目标而形成的功能结构体。组织的分工协作安排、部门设置、权力配置,组织管理中的流程、职责规范背后,都有深层次的规则或逻辑。工业化以来,市场规则支配下的企业,无不遵循效率效用、科学理性规则。当然,受体制性、制度性力量制约,不同企业遵循的内在规则和逻辑会存在一定差异。


新的数字技术系统是否能够融入企业日常经营管理,在于互构的内在逻辑层。数字技术系统依靠数据采集、网络化传输、算法和算力,遵循预设功能,讲求数字化的事实依据、数学运算法则、功能程序的开发。深层次上这是自然科学规律和数学原理,遵循数字化、系统化、科学原理等为标志的内在逻辑。


现实中不同企业组织管理中要遵循的内在逻辑复杂得多。市场化程度高、现代科学管理体系建立比较完善的企业,组织管理的深层规则和内在逻辑体现为效率效用、科学理性。数字化进程面临业务流程、部门、组织结构等方面变革时,或面临商业模式、战略等方面调整时,与企业组织管理的内在逻辑不存在规则性、制度性的冲突,相对比较容易。



在经历过国际市场竞争洗礼,现代企业制度建设和科学管理水平较高,走在世界一流企业建设前列的大型央企数字化实践中,数字化建设与企业战略以及管理体制机制交互建构,展现出内在逻辑层面的深度互构。例如2005年,国家电网启动以“三集五大”为标志的战略管控型集团管控体制变革,追求“坚强智能电网、一流电网企业” 战略目标。与此同时,信息化建设引入企业架构和架构管控的理念和方法,设计与升级应用系统。统筹规划和设计电网公司原有的各业务系统、各应用系统、整体数据与技术,通过总体架构构建和管控应用系统的集中集成,建成与集团战略发展要求高度一致的信息化平台。有力支撑了人力资源 、财务、物资集约化管理,以及规划、建设、运行、检修、营销五大体系建设。


“十三五”时期,国家电网适时推出“泛在电力物联网”发展战略,打造坚强和智能的能源互联网。数字化建设方面,通过广泛应用大数据、云计算物联网等技术,实现电力系统各环节万物互联、人机交互,构建状态全面感知、信息高效处理、应用灵活便捷的数字化服务系统。以此为基础,国家电网发布《2021年能源数字化转型白皮书》,提出产业数字化和数字化产业新方向,进一步深化数字化与企业业务、战略的交互渗透、交互促进。在产业数字化维度,强力推进创新应用,广泛应用新技术。在能源电子合同中应用区块链技术、借力北斗技术建设高弹性电网、电力工程工地推进智慧化、应用无人机实现智能巡检等。在数字化产业维度,基于数字赋能的电网企业数据应用与变现成为重点,如变电站的多站合一、供电调峰调度、基于用电信息的企业环境监测等数据应用与服务。


在国家电网的数字化历程中,信息化、数字化建设从省公司各自建设信息系统,到全公司信息系统实现统一规划、统一设计、统一标准,再到总部集成的信息化平台,转而以平台为支撑,数字技术与电网原有技术相结合,最后到以数据为社会提供服务的数字化产业。每一个时期,信息化、数字化建设都与同时期的公司战略、组织管理体制实现了有效结合,相互建构,相互促进。


有一部分企业市场化程度有限,现代科学管理体系尚未完全建立起来,受不同的深层规则、内在逻辑支配。有些民营企业和家族企业以传统文化基础上的家族制血缘、亲情规则为主,组织管理仍处于初级水平,通行的经验化、情感化、人际关系规则、内在逻辑,与数字技术的内在逻辑相悖较大,数字化变革难免碰到规则、制度性的冲突,难以实现真正的数字化转型


互构的深层含义,不仅是形式上相互结合、接纳,成立新的机构,调整流程及结构。而且是把数字技术系统和企业组织管理的深层规则、内在逻辑,贯穿于对方,相互融合,是深层规则、内在逻辑的统一。


3.观念层


数字化变革的真正实现,要到观念层变革,即数字观念、数字眼光、数字思维的形成。今天,从道路布局、建筑样式、工作场所布置安排等物理世界形态,到讲求精准、效率、节奏步调、整齐划一的价值偏好,直至崇尚准确性、稳定性、连续性的审美情趣,无不体现工业革命给人类价值观念带来的影响。数字化革命同样如此,同样会改变人们的认知、价值和审美。数字观念深入人心后,人们以数字眼光看待事物,以数字思维考虑和解决问题,崇尚数字价值,才会自觉、能动地去数字化处理和解决企业生存发展中的技术应用、组织管理变革等相关问题,前两个层次的数字化才能扎扎实实落地生根。



现实中,从一些诞生于数字网络时代,依靠数据要素和网络资源生存的网购平台、社交网络、服务网络公司身上,可以观察到以大数据、云计算、数据价值和网络优势生存和发展的成功例证。这些企业真正具有数字观念、数字思维,依靠数字价值、数字逻辑生存。但它们从创业伊始,便根植于数据和网络土壤,数字化观念和思维与生俱来,不算数字化转型。传统企业依靠数字化转型走向观念变革,摆脱传统观念,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目前阶段,重要的是认识数字化变革的本质,从功能层的数字化入手,释放数字化威力。随着数字化程度的深入,着力于深层规则、内在逻辑层的互构、变革和创新,持续推进数字化变革。


作者单位 中国人民大学商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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